第94章 红玉支(1/2)
宣州巡官被抓之後,隔日就下了诏命,贬为一个偏远小县的县尉,着即撵出京城不得逗留。此事在西京迅速地传开,就连原本他会被杀掉的耳语,也从两仪殿的内侍那里传出来。
西川副使听说此事,迅速整理行囊,当天就离开西京,以免王叔闻将他宰了。西川副使溜回西川的事,也在诸藩镇派来商议税赋的幕官中传开,在可以避开朝廷耳目的城南,幕官们秘密地聚集。淮西派去的代表,也就是温杞的学生,将这些消息带回给温杞。
「老师,这下子虽然知道谁能向永贞进言,但是王叔闻恐怕也不会给我们面子,前些日子去见太师,他只是一味瞎扯,我看也是使不上力的。」跟虞璇玑年岁相仿的年轻巡官烹了茶,放在温杞案上。
「看来只有越过王叔闻,直接请见永贞了。」温杞伸直了腿,轻轻捶着:「只是他现在不比当年在东宫,一举一动都有更多眼睛看着。」
「主母好见,小婢难缠。」巡官说。
温杞微笑,那种淡淡的丶带着一丝怀念的笑容让他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,不知是想起了什麽,他轻呼了一口气:「是不好见,不过我们给了王丕不少钱,该是他还债的时候了。」
王丕并没有推托此事,只是说要花一点时间安排,温杞也就耐心地等候,过了几日,王丕的家奴来通知他可以入宫,但是只有一刻钟时间。温杞便整理仪容,带着淮西的一份重礼,入宫晋见。
他十分耐心地等候,等着一批又一批不同的人来见过永贞皇帝,几乎都是紫袍绯衫,随便哪个都是百姓想不到的高贵人物,但是在他那双浅色的眼睛中,这些人都没有留下影子。
终於轮到他,捧着呈有重宝的匣子,他在永贞皇帝榻前郑重地三跪九叩以尽臣礼,在一阵模糊的声音後,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:「温掌书请起丶请坐。」
温杞再拜谢座後,又听那个女人说:「陛下问你这一向可好?」
「臣鄙贱之身,蒙君下问,不胜惶恐,臣一切均安。」
「陛下说,吴大帅仙逝是一大损失,他与你有知遇之恩丶宾主之谊,想必更加难过。又一路奔波,实在辛苦了。」
「确实如此,然而食君之禄,臣为陛下效劳,旦夕不辞。」
永贞皇帝并没有问淮西吴元济如何,只让那女人问:「你带来的是什麽?」
「乃是一件重宝,臣眼拙,看不出是什麽,想请陛下为臣鉴定。」温杞说,自有内侍接过匣子打开,里面是一个红玉臂钏:「玉钏内有两行针笔字,臣虽能判读,却不知这是否是宫中之物。」
永贞皇帝眨着眼,而那年轻女人拿起玉钏,背着光,低声念着:「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臣高武进奉……」
永贞皇帝睁大眼睛,女人翻过玉钏,又念另一行字:「河桥柳,占芳春,临水含烟拂路……」
永贞皇帝嘴上嘟囔,女人凑过去听了:「这是哪里得到?」
「这是下官无意间得到。」温杞说。
女人微微沉吟,低声说:「确实与睿真太后失踪时身上所佩的东西相符,但是此事流传甚广,很难说不是伪造的。」
「所以下官才说,不敢判断,可径送华清宫,请上皇圣断。」
永贞皇帝点头,女人将玉钏放回盒子,命人送往华清宫,淡淡地说:「大老远把睿真太后的东西送来,有劳了,若判定为真,定有奖赏,还请温掌书回镇後,再仔细搜寻,可有别物,多谢。」
这话就是逐客了,但是温杞成竹在胸:「确实还有一些疑似是的。」
「为何没有一并带来?」女人问。
「若是一起带来,有那麽一两件可能不是,岂不是反被疑心伪造?」
永贞皇帝嘎嘎地说了几句,女人又问了几句,才对温杞说:「你还知道多少?」
「不多,但是也许可以从中找出睿真太后的下落。」
一阵沉默後,女人低声在永贞皇帝耳边说了几句,永贞皇帝点头,她说:「你先退下吧!」
温杞微微一笑,叩拜而去,走出两仪殿後,他问王丕:「里面女人是谁?」
「是公主,她坚持一定要来看看你。」王丕说。
约莫两天後,温杞又被召入宫,这回就不只是永贞皇帝父女,还有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与一个老妇,公主说:「这是平王丶相王丶大长公主。」
温杞拜见过後,平王沉声说:「明人不说暗语,你那里还有多少东西?」
温杞不正面回答,只是微微一笑:「这麽说吧,我拿到的东西,足够让我知道神皇陛下还有一个妹妹,而睿真太后是怀胎四月的时候失踪的。」
此言一出,平王相王与大长公主对视一眼,大长公主问:「太后与那公主都还活着吗?」
温杞笑而不答,相王便摸着胡子说:「你想要什麽?」
「找人嘛……自然是政通人和就好找。」温杞微笑着说。
「你是要替吴元济要节钺吧?」公主说。
「微臣这一路来,听说朝廷中有些物议,想要将淮西交与他人,依微臣之见,此举实在是不明淮西局势。淮西地在申蔡,并没有太多物产丶也不是商旅重镇,但是又在运河下方,龙蛇混杂,向来难治。故帅好不容易整治淮西,使淮西能够上下一心归顺朝廷,已属不易,凭恃大帅遗泽,加上少帅经营多年,淮西才没有出乱子,此时若是贸然换了旁人,只恐怕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在军中煽动,引起大乱……」温杞缓缓地说,最後又将手中另一个小盒子递上:「淮西一乱,有些东西自然是找不到了。」
皇亲们打开盒子,却是一个只有拇指一节大的蚌型小盒,这麽小的盒子,上面却刻着细小繁复的图案,完全是宫中之物。大长公主沉着脸,非常熟练地旋开,里面是一颗暗红色的红豆。
平王相王低声说了几句,公主突然说:「兹事体大,干系太后与皇室,你且在外候着。」
温杞退出,大长公主便说:「这些确实都是太后的东西,这麽多年,也有不少人假冒过,但是没有人能拿出这些物证来,太后失踪时,身怀有孕一事,也没有多少人知道,我看有七分是真。」
「即便是真,淮西手上扣着这些物证或者人证而不上奏,反而拿来跟朝廷讨价还价,也是其心当诛。」相王哼了一声说。
大长公主把玩着那个蚌盒,淡淡地说:「确实,不过宝宝心里还想找亲娘,生要见人丶死要见尸,好不容易找到这条线,断然不会轻易放过的。」
「关键不在太后,而在淮西。」平王理着胡须,把一大把花白的胡须拉开:「如果我们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吃下淮西,那乐得让他们去。但是如果我们要尽快攻下淮西,打下来之後抓住温杞逼问也不愁他不说。」
「阿爷,你觉得呢?」公主问,永贞皇帝喃喃地说了几句,公主转述:「为母尽孝,理所当然,既是淮西有本事找到太后,那就给吧!」
大长公主点头,但是平王却不同意,极力劝谏,但是永贞皇帝都摇摇头,相王在旁边坐着,拧眉说:「我想,下诏奖励淮西寻找太后有功,所以加授节钺呢?他们如果献不出太后,就追究他们欺君丶把吴元济逮起来宰了。」
永贞皇帝点头,於是便把温杞召入,他也没有异议,就这样离去。
消息传到刘珍量耳中,他觉得有些不妥,一抬头,却看见崔宫正经过,连忙上前:「阿母。」
「二郎。」崔宫正应了一声,两人一路同行,她淡淡地说:「听说你帮了王学士一点忙?」
「举手之劳。」
「嗯,应该的……我虽然不赞成王学士他们的主张,但是他们若是垮了,陛下危矣。不过你也不要做得太明显,以免你义父起了疑心。」
「儿自当暗助陛下。」刘珍量应承,又低声说:「阿母知道淮西的事吗?」
「听说了。」
「儿子觉得,那个淮西温掌书并不寻常。」
崔宫正看了他一眼,刘珍量凑在她耳边,把上次去关东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,崔宫正沉下脸:「此事当真?」
「上次的事是一团烂帐,我们谁也没敢告诉神皇陛下,得过且过。但是我後来仔细一想,他虽说是主父的外援,但是在田鸿政去成德之後,他又入京,那次见了义父与户部尚书。说了什麽不清楚,但是後来户部就坚持不再给成德钱,於是成德哗变,而後主父说服神皇陛下派出神策军,秘密奔袭却全军覆没,我後来查问,神策军一到那里就发现中了埋伏,而且对方早已守株待兔,神策军的人是不会跟成德有关连的。在那之前,温杞就已经到了成德,这点,我去问过御史台,确实是如此,换言之,是他砍了义父一刀,也坑了主父,害得主父在河北调停的苦心付诸东流。」刘珍量一一分析,轻声说:「从那之後,淮西看似没有动静,但是河朔三镇都伤了元气,朝廷也有损失,独他淮西无损……」
「无损无伤就是增长……」崔宫正低声说,刘珍量阴沉地点了点头,她说:「此人当真刻毒。」
刘珍量压低声音,果断地说:「依儿子之见,吴元济是个脓包,全仗温杞支持,只要杀了他就是天下太平,不拘安他一个什麽罪名,将他杖杀就结了。」
「这倒不难,只是太后的事,怎麽办?」崔宫正点头,顺手拔去刘珍量袍上的线头:「上皇可能还好,神皇陛下绝计不可能放弃找太后的。」
刘珍量呵呵一笑,伸手扶着崔宫正:「他是个文人,捱得过内侍省狱吗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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