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 凤双翼(1/2)
一如往常的御史台大会,察院那边只坐着一排人。
「好,殿院之事就如此,察院。」锺中丞点名察院,皱着眉说:「虞里行有信来吗?」
虽然锺中丞目不斜视,但是众人的眼光一下子都投到李千里身上,柳子元与刘梦得就算刚回来时不知道,此时也早听同僚们说了,对看一眼後,也望着李千里。
半晌没有人答话,李千里的表情纹丝不动,毫无帮牛监察代答的意思,最後是韦中丞忍不住出声提点太过注意看李千里反应的牛监察:「呃……牛监察,有虞里行的消息吗?」
「啊?」牛监察愣了一下,猛地想起来是自己该回答,连忙说:「回禀中丞,两旬前,东都行台收到庶仆从昭义镇内传信说虞里行负伤,无法如期返回东都,要求行台遣人与留在东都等待里行的内侍联络,并向陛下解释无法由虞里行前往覆旨之事,此事已由台院呈报。昨日,又从东都行台处得知,庶仆送来平安信,最後发信处在魏博境内水驿,只是庶仆并未回报虞里行的伤势与留在魏博的原因。」
众人的目光又转向李千里,因为通常在这种时候,中丞会命留在台内的人去问御史的家人,而虞璇玑的家人……就连铁面无私的锺中丞都有些尴尬地偷瞄了台主大人一眼。
「娘子并未送来私信。」李千里面不改色地说。
堂中一片死寂,此时就看出每个人对於此事的态度了。锺中丞丶牛监察把眼睛瞪得比牛还大,目击李虞婚事的韦中丞把嘴抿成一条线,以免自己大笑出声;源令史恨不得把耳朵拔下来丢到李千里面前听个清楚,是说出娘子了吗?他快如闪电地掏了掏耳朵,旷男台主公然承认爱妻吗?
柳刘二人只是眉头一动,随即把视线低下去,虞璇玑的事虽然是後来才知道的,但是因为此事,他们觉得自己这麽做是对的。他们都是公司分明的人,虽然虞璇玑认真有能力好相处,资历却远远不足,现在又成了李千里的妻子,他们觉得她已经不可能再干出一番事业,而把门生变夫人的李千里,套句王待诏的评价,就是:「此人丶此生丶如此而已。」
「这是身为虞璇玑丈夫的话。」李千里说,微一努嘴,依然正色说:「身为台主,在虞里行还没回来前,命东都行台尽量支援,若是下个月无信到,牛监察亲往东都。」
「诺。」丶「诺」牛监察与韦中丞同时说。
李千里点了点头,随即又说:「但是虞里行身为敕使,不能依期回京,有旷职之嫌,回京後若无正当理由,台内当具状弹劾,务必自清家门,不可给外人留口实。」
众人同声一诺,这在御史台也是寻常之事。只是不论对这桩亲是赞同或反对,众人看向李千里时,心中都有疑虑:「你真的能秉公处置吗?」
※※※
「阿爷,如果璇玑真的旷职,你说台主真的能狠心把她踢出去吗?」韦中丞坐在父亲对面,父子二人隔着一张条几,合吃一套茶果,几上放着一个大漆盘,里面有约莫十种小茶果,每种两个,盘子前後各有一套琉璃茶盏跟茶托。
「怎麽?你怀疑他狠不下心?」
「也不能这麽说,就觉得有点奇怪吧。」
「怪在何处?」韦尚书问。
韦家父子每次要谈事情,总是要比旁人多一倍时间,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会把每一件事的每一个细节都追问到底,韦中丞说:「应该说,我不明白璇玑又跑回魏博干什麽?阿爷你知道吗?」
「秋霜不会事事都禀告我。」韦尚书拿起茶盏喝了一口,又想了想:「御史台对他们两个的事,有什麽反应。」
「大部份是没什麽意见,不过确实有人忧虑台主若偏袒璇玑,会让御史台被外人说三道四,尤其是这回璇玑没有跟着中使一起回来,若无重大理由,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她离开御史台。」
韦尚书没有说话,花白的粗眉微微一抖,望着远处儿臂粗的蜡烛,像在思考什麽,半晌才吸了口气,缓缓地说:「这事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,也曾经在出使时脱队过,只是那时结果是从殿中降为岭南道监察。」
宗梅娘入京也是由此来……韦中丞心中暗道。
韦尚书只是望着窗外缓缓摇曳的树影,半晌才叹了一声,推开果盘,起身往後堂去。韦中丞送出门外,望着父亲依然迈着八字步缓缓地走向母亲居住的後堂,他听见身後传来脚步声,笑着说:「夫人有几天好日子能过了。」
李千里的同龄侄女丶韦中丞的元配李夫人在丈夫身後站定,与丈夫交换了一笑:「只不知家翁这一手安抚妻妾的功夫,传与叔父没有?」
「恐怕是妳那十七叔母无师便可自通。」
※※
溽暑已至,正午时的阡陌之间看不见人影,只有一大片瓜蔓中搭着一个个土布帐,说是帐也有点勉强,其实就是两根木棍扯起一块拼拼接接的土布,人便缩在日影照不到的帐下,以避骄阳。
平莽千里无所遮蔽,就连蝉声都没有,只有远方传来一阵阵如海潮般的河水声,因为这片瓜田就临着河岸,全是发大水後露出的沙地,沙地要淘尽太费事,放着不种又浪费,索性分与流民种瓜种菜,多少有点产值也就是了。
一般的瓜帐大多是一个农夫,此时也都躺平了歇晌,其中有一处瓜帐看着鼓鼓囊囊,定睛一看,却塞了四五个人,都抱膝蹲在瓜帐内打盹。
「娘子……」最旁边一个瘦小的少年低声说。
「嘘!」另一头的大汉斥了一声。
「春娘,怎麽了?」中间的青年探头问。
「娘子,我们什麽时候才能回西京哪?」
此言一出,其他三人都沉默下来,半晌,那青年才说:「呃……我也不知道,现在是几月几日?」
「已经有一个月没向台内递消息了。」另一个胡子大汉说。
「一个月……好像超过一月半就会派人来找了吧?」
「是。」
众人沉默,胡子大汉又说:「官人,差不多该回去了,徐州城内这个态势明摆着是不想让朝廷插手,继续待着恐怕无济於事。」
那青年拿下幞头,一般男子等闲不露发,他却自自然然地搔了搔头,显见是女子:「目前只有任兄一个人证,而且他还是朝廷认为的叛将,若是回去,就算回去台内请得台令再来调查,证据都已消灭,徐州一事更是石沉大海了。」
「虞官人说得是。」挤在另一头的大汉沉声说,他望着旁边的人:「徐州戍卒三千丶家属万馀,至今只有我一人苟活,身负两万人的……」
「我明白你的悲痛,但是现在的状况是两镇大帅都想藉机兼领徐帅,至少也要捞个联帅,那就必须以讨逆有功为名来助势,既然要讨逆,那就不能否定前徐帅的处置,否则就变成邀功了。」那胡子大汉打断旁人的话,径自分析:「因此,他们就一定要将徐州之事按下去,也必定要抓到你才罢休,继续待在徐州,会害我们变成你的党羽,到时候追兵赶到,将我们一起杀了,就算是错杀官人,也必定说御史与逆贼同行,错杀无罪,全都一起玩完。」
大汉听此一言,脸涨得通红,却又无言反驳,见此,那女子说:「果儿,你说的虽然没错,但是任兄有他的伤心事,请你体谅他吧。」
「官人……」
「我们确实不能再待了,这几日被东追西赶的,我也烦了。」那女子搔着头,探头到帐外看了看,阳光照在她脸上,她眯了眯眼睛:「我要直入徐州城。」
「官人!」众人惊呼。
「这几日我想来想去,还是我当初想潜入徐州想错了,以为暗访能收效,又扮了男装,结果让人以为我们都是任兄的部属……」她回头看了看大家,突然啧了一声:「去他娘的徐帅,竟然敢为难我虞璇玑?好啊,不摆谱出来,还不知道是谁为难谁!」
「这……官人妳要做什麽?」那胡子大汉连忙问。
「我要大摇大摆地假扮御史……嗯,其实也不用假扮,我本来就是御史……总之,给我雇个八男八女做随从,我要进徐州城!」
※※※此时的东都已是酷暑难耐,紧邻着东都北城的一座豪华宅邸中,郭供奉坐在半卷的细竹帘後,一帘之隔,是一湾碧水,几个小婢小厮隔着帘子拼命扇风,将带着水气的清风扇入帘内,因为郭供奉怒气满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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