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乐无穷 禁播版(1/2)
铜驼坊里外都挤着闲人,前些日子偷入山亭的孩子们也手拉着手来到曲口,只见两三百名兵士,人人身穿櫜鞬服,衣甲鲜明,额系红抹额、右佩弓房箭囊、左持长刀,而田敦礼本人与几个军官也都是一身櫜鞬服,看起来十分整齐。不过兵士的衣色是米白、将官则是玄黑,唯有田敦礼一身绛红对虎纹织锦袍,腰系金带,着玄绸袴奴,踏一双乌皮高靴,一样右佩弓房箭囊、左持长刀,额上一条与袍同色的绛红抹额,端坐于马上,很引人注目。
因此,鞍前马后探路报信的燕寒云一眼就认出田敦礼来,他策马奔回李千里乘坐的那辆革辂边,靠近障幰说「郎君,田大帅勾当障车。」
「穿什么?」李千里淡淡地问。
「櫜鞬服。」
「是个知礼的,我需谦让一下了。」
车驾继续往前,燕寒云绕到车后与韦中丞说了,韦中丞拈须微笑点着头说「台主好大的面子,魏博节帅着櫜鞬来迎,难得啊!」
「櫜鞬服不是从兵到帅都穿的戎服吗?有何稀奇?」燕寒云难得有事不明白。
「櫜鞬在军礼是下对上才穿的,能让节度使着櫜鞬只能是晋见相臣或者三品以上的天子使节,而且这还得看节帅心情好不好,有些嚣张的,穿常服或盔甲就来见的也有。刺史节帅的櫜鞬服称大将服,田家几位刺史节帅的大将服全是陛下亲赐,他穿着御赐将服来迎你家郎君,就是自居下属,这下子你家郎君面子里子都齐啦!」韦中丞一身半新的绣冕服,身上牵牵绊绊了一堆东西,不过他倒是骑马骑得挺优雅。
燕寒云诺诺称是,却听得前面一声军号,两三百名兵士让开一条道,将官们簇拥着田敦礼来到曲口,而其中一个将官拱手为礼一揖,兵将们也如法炮制,田敦礼则朗声说「下官田敦礼,承韦相公命勾当障车。」
障幰拉开,李千里一身簇新的二品鷩冕服,头上鷩冕以玉簪固定,额前垂着七串青珠,以紫缨系在颔下。黼领白纱中衣袖口缘着青边,上罩深青大袖右衽衣,衣上绣着华虫、火、宗彝等三种图纹,下围三染浅绛纁裳,裳上绣着藻、粉米、黼、黻等四种纹饰,身后拖着青色裙裾。腰上系着革带,扣上长剑、水苍玉佩、革囊,系上紫绶金印,最后围上朱色大带,脚上朱袜赤鞋,一身鲜亮。
下得辂车,李千里一撢袖,右手端在身前,左手垂在身侧,不着痕迹地提起裙裾,他缓缓来到田敦礼身前,田敦礼也下马来,人逢喜事精神爽,李千里脸上难得地含笑,他双手平举,拱手为礼「公乃一方之帅,将服承命于道,千里不敢受。」
「相公天子之宰,何礼不能受?且关东久不识此仪,相公受礼,以明上下之份。」田敦礼也是拱手为礼,突然微微一笑「不过相公莫要以为受了礼,障车下婿就能糊弄过去,此礼为公,后头就是私了。璇玑与十五娘姊妹相称,我也就算是相公半个连襟了,相公要赚得小姨子,得先过了我这关。」
李千里与田敦礼相视而笑,再不推辞,却见田敦礼身边将官一声口令,众兵将拱手平举至胸,深深一揖,李千里则回了半礼,而田敦礼退入阵中,高声说「闻得李虞二姓合婚,多招徒党,前来遮障!」
「喜新郎,可喜七世三公、开国承家;喜新妇,可喜令仪淑德、玉秀兰芳。贺新郎,贺你两家好合、千载辉光;贺新妇,贺你五男卿相、二婿丞郎。看新郎,看他荣连九族、禄载千箱;看新妇,看她儿女婚嫁、显庆高堂。」一众兵士整齐地唱起魏博俗调,不过词倒是韦尚书新编的。
唱完三折,李千里不是初婚,自然知道障车的礼俗,于是拱手团团一揖「圣化养育苍生,乃择令月佳辰,贤士请让曲道。」
田敦礼手一拍,有人送上羯鼓,他将羯鼓夹在左腋下,右手一拍,唱起河北调来「儿郎伟,棱棱南山,迢迢北林,闻君成礼,故来遮障;儿郎伟,非为羊酒,不要饮食,君欲化道,须得抛赏;儿郎伟,声威赫赫,意气扬扬,金钱万贯,绫罗如江……」
三折又罢,韦中丞是傧相,高声一喏「钱来。」
这一喏,只见众兵将与闲人纷纷兜起下襬或除下巾帕,高举过头,八个貌美小婢与俊秀小厮捧着锦囊分站八方,站定后,田敦礼又一拍鼓,小婢小厮便喊「财去一家乐,钱引百福来。」
一边喊,一边把囊中通宝钱撒去,众人一阵欢呼,又马上同声嚷「多福!多福!」
羯鼓三响,又是田敦礼指挥兵将合唱,这就不是韦尚书的词,是魏军中障车常唱的喜调「白新郎,非是不相让,是君不思量,分我银通宝,安你金玉堂。白新郎,此时散财,帘下好度绣帐;白新郎,今夕却扇,阶前勇上牙床……」
唱到此处,其他人纵声大笑起来,李千里也掌不住地笑了,田敦礼边笑边击鼓「白新郎,明晨宴起,被上不停红浪;白新郎,来年得子,三载雁雁成行;白新郎,好叫傧相,散得金银满堂。」
「问新郎,赏不赏?」韦中丞尽责地问。
李千里手一摊,一喊「赏!」
八个小婢小厮又再掷钱,如此三番,直到田家亲兵唱到无歌可唱,开始唱一些少儿不宜的小曲耍赖时,田敦礼将羯鼓放下,命人取出行军小锣,鸣金以示收兵。于是,一众亲兵将通宝钱收妥,一声军号,迅速散到道旁,小锣又响,他们便齐声唱「儿郎伟,重重祝愿,一一夸张,且看抛赏,确不寻常。儿郎伟,郎君此去,喜气扬扬,祝谢天地,门户永昌。儿郎伟,娘子贤和,儿孙拜相,会事安存,国家忠良。」
「谢众位吉言。」韦中丞拱手为揖代谢,李千里登上辂车,直入山亭。
一入山亭,就见一干女子手持马鞭竹杖藤条等物事,叽叽咯咯地笑闹着,此番在东都的御史台官除了虞璇玑与郭供奉外,其他都在李千里这边,充作男方亲友,却见郭供奉排开众女,奸笑不绝地走过来,手中那柄麈尾削去长毛,剩一根光溜溜的紫竹杆,郭供奉像耍杂耍似地单手转着竹杆,一身俐落的翻领翠蓝锦袍,笑着说「相公今日倒落到下官手里了。」
「呃……郭供奉,大家都是同僚,不要公报私仇啊。」韦中丞装模作样地劝了一句,又说「不过今日大喜嘛,除了脸跟子孙根不能打,其他请随意。」
「中丞!」李千里瞪了韦中丞一眼,他是不怕这些婆婆妈妈的花拳绣腿,只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,他一看天色,夕阳恐怕已落,天边一片深红,月亮早已升起来了,院中也点起了灯,今日良辰,房中又有娇妻等待,可是到现在才闯了第一关,不由得有些心急,好在他有下婿的经验,早已想好了战略,只见他一咬牙「好了,要打就来吧!」
说罢,众人本以为他要一鼓作气往前冲,郭供奉严阵以待,却听他平地一声吼,稍一蹲身,捞起裙裾,露出朱袜红鞋,竟砰砰砰往右跑,郭供奉稍一迟疑没跟上,就看见他循着数日前那几个孩子潜入山亭的路线,一溜烟就拐入园中。郭供奉这才回过神,娇喝一声,领着一众妇女跟在后面追去。而一众男方亲友连着跟进来的田敦礼都傻在当场,半晌才跑过去。
「好个李相公!竟来了个迂回前进!」田敦礼佩服地说。
「啧!郭供奉怀恨已久,不要揍出人命才好……」一个令史担忧地说,反射似地背诵起斗讼律条「佐职及所统属官殴五品以上官长,折伤者合徒三年呢,殴死,斩……」
跟在后面的石侍御倒没想这么多,只摇着头说「不愧是黑心台主,连婚礼都耍阴招。」
「台主呢,就好比一个饿了十六年的饥民,昼夜想吃肉,现在一块肥肉就在眼前,哪有慢慢切肉热锅料理的心情?自然是一口就想吞下去啦!」韦中丞从后面凉凉地说。
众人脑中顿时浮现了李千里一脸饥渴的表情,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,石侍御抱怨着说「中丞,这说法也太真实了!」
韦中丞笑而不答,听得前面一阵吵杂,定睛一看,果然是一群妇女把李千里围在中间,只见他已经跑到后堂门外,只是宗梅娘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,他只好扶着头上鷩冕任大家的竹杖藤条招呼,口中径自对内动之以情「璇玑,我快被打死啦!好歹发个话,让她们……嘶……让她们别打了!」
郭供奉倒是十分上道,麈尾只招呼台主尊臀,李千里转过身瞪了她一眼「郭供奉!你换个地方打行不行!」
「不行!」
「为什么不行!」
「为什么要换!」郭供奉直眉瞪眼地呛回去。
「棍子不长眼,你打到我腰骨怎么办!」李千里暴怒地吼着。
「不怎么办,顶多台主新婚躺着让璇玑给你热敷养伤而已。」
「妳!」李千里气结,原本扶着鷩冕的手移下来护着腰,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房门闯「师母,失礼了。」
一群女人惊叫起来,连忙又推又搡地,李千里这辈子从没好好跟女人相处过,只有虞璇玑与王氏对他好些,此时气极,更是发狠想直接撞进房内。此时在一旁笑得捧腹的御史台众人才赶上前来,把李千里与下婿妇女敢死队隔开,田敦礼把李千里架住,小声提醒他的仪容,而韦中丞则是满脸堆笑向大家赔罪,又高喊「新郎等不及啦,要闯关啦,新妇子快出来!」
「新妇子催出来!」田敦礼帮着喊了一声。
「新妇子催出来!」众人连忙跟着喊,吵嚷不绝。
郭供奉见此时已进入催妆程序,便丢下麈尾入内去,不久又开门出来,扠腰吆喝「吵什么吵什么!又不是你们娶妇!新妇说了,从头到尾只听到乌鳖杂鱼鬼叫,新郎的催妆诗呢?」
「鱼鳖不会叫吧?」高主簿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,嘻皮笑脸地问。
众台官见他出现都十分欢喜,郭供奉倒也不例外,只脸上还板着「谁说不会叫?你不正在叫吗?」
「唷?是啊,那我算鱼还算鳖?」
「算大王八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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