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折杨柳(1/2)
折杨柳
虞璇玑一辈子没想过,人生第一次历险,会遇到如此无厘头的送别场面。
就在她去尚书外宅后的隔日,一向有默契不主动干涉御史台人事的吏部,下符令她与河北里行互换,于是当日两边便迅速交接。
河北监察的庶仆果儿还在台中,直接被里行使役,于是虞璇玑命他赶到平康坊宅中,取来换洗衣物,并为她打点要往河北的东西,又写信给李寄兰,请她与陆鸿渐搬到虞宅暂住,代理家务,顺便清点家中余钱,留下一半安家,剩下的则带往河北。
各个官署因为每天有人要夜直,因此都备有烧水间,自己烧了热水搬到公房里,关起门来洗洗擦擦也就是了,如秘书省旁边的那位中郎将那样,喜欢开窗洗澡的并不多。
虞璇玑在察院里关了三天,白日办公,顺便联络了驿传准备车马,晚上挑灯夜战,把河北道的数据尽可能消化掉,想当然尔是没那个能耐也不可能消化得完,只能说大概知道了一点,其它就把读数据的小抄笔记打包成个大包,带去再说了。因此当她第四天清晨走出御史台,准备先回家然后再去春明门的时候,已经是摇摇晃晃,呵欠连连,差点还踩不稳马蹬,回家后匆匆梳洗一番,吃了顿饱饭,又把李寄兰与翟婶为她预备的东西过目了一遍,翟叔便赶紧雇了车,先把行李运到春明门驿去,与李千里的行李车会合。
约莫还有半个时辰,虞璇玑这才与久闻其名的陆鸿渐相见,只见他生着一张孤峭瘦削的脸,鼻子有些鹰勾,眼睛倒是很大,肤色黝黑,一领杂色布衫,看上去并不出奇,虞璇玑拱手「鸿渐兄,久仰大名,寒舍简陋,多有怠慢请多多见谅。」
「虞官官官人,莫莫莫要如此说。」
陆鸿渐有些口吃,一说话就脸红,李寄兰连忙接过话来「鸿渐一向不擅言词,不过他烹茶真是一流,让他给妳烹碗茶提一提神。」
虞璇玑看向陆鸿渐,他一点头,虞璇玑便说「那就有劳鸿渐兄了。」
陆鸿渐转身去烹茶,看火、看水、调茶、冲水、打茶的手法十分娴熟,虞璇玑接过茶来喝了一口「咸淡适中,入口温顺,喉韵带甘……我一生也不曾喝过这样的茶。」
陆鸿渐微微一笑,看向李寄兰,她也笑瞇了眼「没错吧?茶痴虽痴,烹茶的功夫不是盖的。」
「能得寄兰这样赞语,鸿渐兄好福份。」虞璇玑顺手推了一把,李寄兰抿嘴微笑,陆鸿渐又红了脸。
此时,听得外面脚步声响,却是萧玉环三步并作两步奔进来,一边哭一边说「姊姊!」
虞璇玑此时才想起来,还没跟萧玉环说要去河北的事,正在寻思该如何说,萧玉环却大哭起来「呜呜……他要去……我我我已经很担心了……姊姊也要去……呜呜呜……那我也跟去算了……妳们要死了,呜呜我也不活了……」
这……在场众人顿时傻眼,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对师徒九死一生,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到死也太没心眼了吧?虞璇玑只得尴尬地说「嗯……玉环哪,我……我会尽量活着回来啦……」
「那老师呢?」萧玉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抬起头问,又把头栽回虞璇玑肩上「啊啊……我不要他死啦我不要啦!」
萧玉环兀自哭个没完,虞璇玑李寄兰正做好做歹劝个没完,又听得门外脚步声响,第二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的,却是一脸风尘仆仆的崔小八,他一见虞璇玑,也冲过来大哭「呜呜……璇玑姊姊……妳别走啊!老师去河北也就罢了……姊姊妳还有大好青春哪……呜……」
「什么叫老师去就罢了!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帐崔小八!」
「老师混了这么多年都没事,区区河北弄不死他的啦!」
萧玉环与崔相河吵闹起来,虞璇玑与李寄兰正在作难处,三度听得脚步声响,第三个三步并作两步奔入的……
「老师?」虞萧崔三人同声喊。
李千里一进来见里面挤了这么多人,崔相河与萧玉环一人扯了虞璇玑一边手臂,涕泪纵横还指着对方鼻子叫嚣,挑了挑眉,看向正中的虞璇玑「璇玑,妳出来。」
「是……」
虞璇玑跟着出去,两人站在庭中,李千里说「妳不用跟去河北,我已命中丞传台令,让妳在京任里行之务。」
「呃……学生既代行河北监察之职,理当前往,即使今日不与老师同行,大不了明日入台再自请前往,请老师莫要阻拦。」
「妳不怕死吗!」李千里拧眉沉声低吼。
「怕。」虞璇玑老实地说,耸了耸肩「不过也不见得会死吧,至少成德那边要杀也是杀老师这样的首脑人物,有老师顶在前面,没人想杀我这种小官的,所以老师就不要太过担心了。」
「妳这话怎么听起来耳熟?」李千里瞇了瞇眼睛,初见时觉得杀气十足的表情,现在虞璇玑觉得大概只剩半分杀气。
「老师英明,是太老师教的。」虞璇玑点头,李千里给她噎了一下,一时竟想不出话来,却听她说「时间也差不多了,既然老师也过来,那就请移驾春明门如何?」
说着,虞璇玑将手一让,李千里也只得往外走,虞璇玑向崔小八招手让他领李千里出去,自己匆匆套了件风帽大氅,带上该带的东西,与李寄兰等人一起出门去,门前又是霜华踢咬风魄,虞璇玑连忙把霜华拉住,崔相河弯腰看了看霜华「璇玑,妳的马怎么这么肥?」
「她怀孕了啦……」春娘在旁代霜华恼怒地说。
「哎呀,孕妇不宜远行哪!」崔相河大惊小怪地说。
「没办法,我就一匹马。」
「那我的跟妳换……」崔相河倒是答应得很爽快,不过看了看自己那匹心爱的宝马照夜白,又补了一句「不过璇玑姊姊……妳一定要活着把我的马还回来呀……」
「啐。」萧玉环与李寄兰同声啐了一口。
李千里睨了他一眼,毫不客气地说「大男人计较一匹马,当初应该把你刷下来才对。」
崔相河没跟这位座师相处多久,见他变脸瞇眼,吓得腿软差点要跪下去,虞璇玑连忙出来解围「好了,我一定把照夜白还你就是了。」
李千里见状,暗想到了东都再买一匹马给虞璇玑,早早把那匹看起来就不耐操不耐累、公子哥儿样的白马送回来算了,只碍着有人在场,没说什么,经过照夜白旁边,哼了一声表达不屑之意。
一行人等纷纷上马上驴,虞璇玑与崔相河换了座骑,来不及换鞍,只得连鞍辔都一起借了,改日再行奉还。于是便在李千里打头之下,驰往春明门,先去驿站确认了行李数量,李千里的行李不劳驿站搬运,用的是自家的马车,也带了十余名家人随行,虞璇玑则用驿车,未带家人,只有河北监察庶仆果儿跟来。
出西京往东行的必经之路是灞桥,两旁栽有柳树,春夏之际,烟柳青青伴随离人别情,亲友折柳相送,颇有一番潇洒,但是此时枯干的枝条在寒风瑟瑟中吹舞,徒增感伤,虞璇玑驾着照夜白沿着灞水奔驰,暗色水面结了层薄薄的冰,被底下的水冲破了,便在两案高高地堆起,柳树根部也积着冰霜,远处一座石砌巨桥如长虹破空,过了灞桥,也就是离了西京。
往灞桥的路并不近,约莫三十里左右,众人直骑了半个多时辰才赶到,但是一路上,谁也没多说什么。
御史大夫出巡,御史台历来相送,中书令出行,在京五品以上皆至,因此灞桥边上已搭起了连棚,人声鼎沸,见李千里出现,众人纷纷起身相迎,李千里下得马来,一一拱手见礼,被众人簇拥着往上座去,虞璇玑则被御史台同僚拉去,李寄兰等人便凑到末座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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