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风雪（三） 后来呀，都在唱词里了。……（1/2）
第64章 风雪（三） 后来呀，都在唱词里了。……
北境远离京中, 风光自然不与都城相同。
夕阳暗沉下来之后，白雪与尘沙交替夹杂在狂风里，风雪酒肆掩映其中。
酒肆风格粗犷潇洒, 墙壁上可见羚羊、耗牛野兽的毛皮以及头骨悬挂其上, 天南地北的客人打此经过, 相中了，买几块带走制成大氅来御寒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 这里的食物也反映着北境人狂野的性子, 譬如大堂中间围着一团柴火, 上面炙烤的烤全羊被膨出的油水烧的滋滋作响，另一边锅里浓郁的汤水咕噜噜蒸腾，多种蔬菜调料在里面翻滚, 热气自空中盘旋而上。
身穿兽皮大衣的侠客抱着酒坛，一边烤火，畅快地用汤碗喝酒, 一手提着羊腿狠咬一口, 空气里弥漫着醇厚的肉香与酒香。
在大堂的一角，围着一张八尺长的屏障，上方绘着风沙野兽的纹样, 几个皮影小人在屏障后影影绰绰, 皮影师一抚尺，一副戏腔, 唱着此间江湖、少年侠客的故事。
烛乐从火架上取下一只烤好的羊腿，借了一把小刀，耐心地切成一块块丢在碗里，又舀了一碗汤，漂去浮沫, 剔除里面的姜片——阿祉不喜欢吃。稍微放凉感到不烫了，递给身旁盯着食物撑着下巴专注看他的冉云祉。
真不知道他这照顾人的本事从哪里学来的，有他在旁边，她什么都不用做，都快被他宠成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废物了。
擡头迫不及待一口咬下，羊肉的膻味被佐料很好的掩盖，这一口吃的格外痛快。
在这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里面，两人年轻清秀的面容与此地格格不入。
“两位是第一次来这里？”身旁中年汉子问道。
“是呀。”冉云祉口中食物塞得满满的，模模糊糊地回应着，“街边的大叔说这里的烤羊肉最好吃，要我们一定不要错过，所以我们就来尝鲜了。”
另外一边贼眉鼠眼、看似书生模样的男人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转，讲话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：“来这边境，烤羊肉自是一道风味。雪天来一壶温酒，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最是惬意豪爽，小兄弟不要只吃菜，一起饮酒，岂不美哉！”
“他不喝酒。”冉云祉连忙摆手，替烛乐拦下，敷衍地应一句，“我们明早还得赶路呢！”
那人似是不信，说话浮夸：“来这里不喝酒，这还是男人吗？”
中年汉子一听，胡子一竖，将汤碗扣在桌上，里面的酒水溅了几滴出来。
他吼道：“哪来的苍蝇扰了爷的雅兴！风雪酒肆什么时候是你立的规矩了！你们学的那些什么之乎者也都喂了北境的狼了吗？”
没办法，谁让烛乐这副面容太过和善，弱不禁风的，旁人见了便觉得好欺，一瞬间便激发了大汉的保护欲。
这一声很响，震的冉云祉耳朵有些发麻，烛乐伸手替她捂住了耳朵。
那人侧目去看，正巧看到那少年眼底凝聚而成的杀意，只是他面前的少女将羊肉夹到他嘴边时，那杀意顷刻间荡然无存，面上的表情比三月里湖水还要澄澈温柔。
少年张口，乖巧温顺地一口咬下去。
他虽然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一副无害的模样，却不动声色侧了侧身，将背后的云霁剑露在书生的面前。
见这文文弱弱的少年原来是一位剑客，又被他的眼神吓住，书生当即收敛了嘲笑玩弄的心思。
“失言，在下失言。”
冉云祉虽然也不喜欢这书生的嘴脸，但也不想大厅广众下大打出手扰了兴致，他们只是偷偷溜出来消遣的，更何况，她正看皮影戏看到了兴头上。
这个世界上叫得出名讳的侠客有许多，来这个世界久了，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，比如戴苍光辉的事迹，这一路上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，甚至连初出江湖的江遗也有零星传颂。
看来自烈海分开之后，他成长了不少嘛。
每次她一听到江遗的名字，身旁少年的眉目便皱的很紧，那表情很耐人寻味。
但今天，皮影师唱得似乎并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，她感兴趣，只是因为那戏中人也是个白衣侠客。
“荒漠孤村，一人一剑，惩恶锄奸，初心亦挽。”
“一朝落难，身骨凋残，山高水远，魂魄难安。”
唱词凄婉哀凉，余音袅袅在廊上回旋不散，有人听了，拍着桌子不爽道：“一群人喝在兴头上，怎么不唱个爽快点的词！”
“老于头，这都唱了三十多年的词了，能不能换一个，天天唱这曲，我们都腻了。”
冉云祉好奇道：“唱了三十年，这么喜欢呀？”
身旁的汉子猛灌了一口酒解释：“何止，他的父亲也是皮影师，从我年轻时来这里时，他也是执着得一遍又一遍唱着那词。他的父亲病故后将这活计传给他，这词也就传下来了。”
“江湖上那么多有名有姓的侠客不去唱，倒唱这无名无姓之人，我们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。”身旁的书生听见了，不满的补充一句，“谁知道这是不是话本里编纂的？估计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子吧！”
被众人围拢成一团的柴火还在噼啪作响，在闹哄哄的大堂内让人心烦意乱。
身旁的烛乐垂眸，默默擡头望了一眼屏风的方向，然后扯了一下冉云祉的衣角，“天晚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“别呀，再等等。”她远远瞧见了从屏风后出来的灰衫老人，他爱怜地将手里的皮影人小心地收好，见大堂内的人在那吵嚷，面上露出了一副不耐的神色。
“老头子我唱得自然是真人真事，你们没听说过，那是孤陋寡闻！”
“怎么证明！你知道他姓甚名谁？”有人嗤笑。
灰衫老人讲不过他们，脸色发红，不想说话，抱着皮影箱子慢慢向门外挪步。
冉云祉连忙跑上去喊住他：“老伯留步。”
老于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，有些讶异，大概没想到风雪酒肆里还会有女子前来，不似江湖侠女，实属罕见。
“我路过此地，对您口中的那个白衣侠客很感兴趣，能不能给我讲讲他的故事？”
拒绝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，他并不想跟一个女子说这些。小姑娘家的又不懂江湖的刀光剑影，恩怨情仇，许是一时心血来潮，且这女子身上的穿着一看就是静心呵护的名门小姐。
父亲曾经告诉过他，衣着光鲜的上位者，不懂尘世百姓的心酸苦楚。
可当他看到女子身边默默跟着的白衣少年时，眼神微变，情绪也带了一丝热忱。
“姑娘与这位少侠，是姐弟？”老于提起兴致，故意调侃一句，观察着少年的反应。
烛乐面上的表情似有凝滞，微微蹙眉，声音微冷：“为什么是姐弟？”又烦躁地加了一句，“看不出来吗？才不是姐弟。”
他最近一直听到弟弟的称呼，一听便格外不爽。
难道他看上去很小吗？还是跟她不相配？
老于面上笑意深深：“老朽失言，因为少侠长得乖巧，且与这位姑娘模样有些相像，与这位姑娘寸步不离，却没有亲昵的举动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有一双手将冉云祉的手牢牢牵紧了。
烛乐的视线幽幽看向老于，用眼神询问：现在呢？
老于看着两人交握的手，哈哈大笑：“两位是一对神仙眷侣，老朽眼拙失言，少侠莫要在意。”
他这才神色稍霁，慢慢噙了一抹笑意。一句话便把人哄好了。
冉云祉侧目看他，挣脱一下却被攥得很紧，压低声音没好气道：“干嘛骗人？”
他赌气般地回头看她，有股孩子气的委屈：“哪里骗人了？早晚会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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