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生陀04 败家子,打死正好(2/2)
正厅里,一个老太太扶着拐杖站起身,俞雅雅心跳剧烈,迟疑地上前,待看清对方的长相,瞬间泪如雨下。
“小花!”
她嚎啕大哭,分别时樊小花才十二岁,不过就是前几天的事,怎么一下变成老太太了?
道长示意薛家人回避,让她们说些私密话。
“雅雅姐……”小花也是老泪纵横:“真的是你吗?你怎么成这样了?涂灵姐姐呢?大熊哥哥呢?你们到底去哪儿了,为什么好像从这世上消失,连半分音讯都没留下……”
俞雅雅说:“我们去清凉城了呀,从城里出来,境哥受了重伤,我们又去给他找药,可是刚出发就走散了,我一睁眼来到六十年后,成了薛夫人……小花啊,你不明白我现在有多震撼,对你来讲已经过去六十年,可对我来说只是过去几天而已啊……”
“怎么会这样?”
“神奇神奇。”青袍道长甩了甩拂尘:“世上竟有如此诡异之事,真叫人大开眼界。”
俞雅雅抹了把鼻涕,瞥过去:“他是谁啊?”
小花介绍:“我师兄的孙子,法名正阳。”
“牛童的孙子吗?”俞雅雅睁大眼:“那你师兄呢?”
“已经离世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俞雅雅想问樊叔,但算算年纪,肯定也已不在人世,她心里难受:“那你呢?当初的理想都达成了吗?”
小花点点头。
俞雅雅又哭又笑:“我就知道你能行!果然成了大师!”
正阳道长开口:“祖奶奶,洗髓香是否赠予薛老爷?”
小花想了想,问俞雅雅:“你和这薛家究竟怎么回事?”
她便将自己魂穿到梁南茵身上,以及与梁南茵的约定和盘托出。
小花凑近打量她颈脖的勒痕:“薛夫人气性也太大了。”
正阳说:“近一个月来,瓦影镇已经发生四起赌气自杀的事了。”
俞雅雅不明所以:“啥意思?有什么关联吗?”
小花拍她的手:“正阳在追查一只恶鬼,断定就在瓦影镇。”
“那和梁南茵悬梁有啥关系?”
正阳道:“那恶鬼名叫怨叉,专找心胸狭隘、敏感多疑、自轻自怜的人,蛊惑他们用自残或自尽的方式实施报复。”
俞雅雅五官拧起来:“不会吧?”
“你想想看,薛夫人是不是这样的人?”
“她……”好像是啊,梁南茵的脑回路奇奇怪怪,动不动就赌气,还总幻想以死让老公儿子后悔,搞不好真被怨叉盯上了。
“那她岂非枉死?”俞雅雅琢磨:“她让我调查木偶诅咒的真相,还她清白,看来李鸳儿被下咒确实不是她干的。”
小花想起什么,忽然问:“你还记得当年抓夜新娘用的法阵和咒语吗?”
俞雅雅思忖:“记得,境哥和樊叔一起布阵,掐紫薇诀,咒语是……天狱灵灵,上帝敕行,都天法主,大力天丁……”
正阳眼睛发亮:“太好了!既然你懂得天狱法阵,那么几日之后满月,我们一同开坛做法,捉拿怨叉!”
“我?我是个门外汉呀!”
小花笑着抚摸她的肩膀:“放心交给正阳。你随我一起回家,别住在薛府了。”
“现在还不行。”俞雅雅说:“我答应梁南茵替她完成三件事,等事情办完我再离开。”
小花想了想:“行,我就住在镇上,你随时可以过来,我给你撑腰。”
俞雅雅忽喜忽悲:“涂灵和大熊不知怎么样了,我一个人来到六十年后,孤苦伶仃,还好你在这儿。对了,替我送信那个小丫头,你能给她安排个去处吗?年纪轻轻跟着梁南茵做了尼姑,怪可怜的。”
小花笑说:“那还不容易,我如今可是樊大师。”
正阳将最后一盒洗髓香交给薛淮川,小花当着众人的面表态:“我与南茵久别重逢,相谈甚欢,已决意将她收为义女。木偶诅咒之事疑点重重,我们会重新调查,希望薛老爷不要阻拦才好。”
薛淮川拿人手短,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反驳,只能尴尬地笑笑,一路送出门。
俞雅雅有了靠山愈发底气十足,招手把管家喊过来。
“夫人有何吩咐?”
“我住哪儿?”
“这个……看老爷如何安排。”
俞雅雅笑:“怎么我是客人吗?回自个儿家还得看人脸色?”
管家干咳一声:“主要是我做不了主。”
俞雅雅:“那我自己来做主吧。你找人收拾一间干净的院子,我马上住进去。”
管家额头冒汗:“您从前住的夏蓼院空着,我即刻派人布置。”
“夏蓼院在什么位置?远吗?”
管家又一愣:“东北角,挨着后巷,从正厅过去有些脚程。”
当初梁南茵还在府时故意搬到最偏僻的房子,等着人哄,可惜事与愿违,没有人在意。一段时间后她又在家穿海清,敲木鱼,做出心死出家的t样子,谁知依旧无人理会,她这才一怒之下搬去了观音庵。
俞雅雅性子正好相反,她宁可让别人不爽,也不会委屈自己求取关注。她一听夏蓼院偏僻,立刻不干。
“堂堂薛夫人住那种地方,传出去陷老爷于不义,外人以为他虐待我呢,你说对吧?”
以前的梁南茵不好对付,现在是另一种不好对付,管家擦了擦汗:“那么依夫人的意思,想住哪个院子呢?”
俞雅雅挑眉:“自然是一等一的上房,宽敞明亮,整洁舒适,一应的家私用具都得是最好的。再挑几个做事利索的丫鬟婆子给我,马上去办。”
管家焦头烂额:“是……”
薛淮川送走樊大师,立即拿着洗髓香回房,打开来,将那香片点燃丢进铜炉。
青烟袅袅,翩然浮动,奇香疗效极快,李鸳儿只是闻了一会儿,疼痛大大缓解,苍白的脸也恢复些许血色。
薛淮川原本心中藏有疑虑,这下不得不惊叹樊大师的调香之术果然登峰造极。
“老爷,”李鸳儿柔声开口:“我还活着?是你救了妾身。”
薛淮川温柔地将她扶起,让她靠在自己胸膛:“鸳儿莫怕,樊大师已将洗髓香送来,你得救了。”
“当真么?听闻大师脾气古怪,爱香如命,老爷用重金相求连面都不得见,为何她忽然改变主意?”李鸳儿虚弱地仰起头:
“莫非老爷为了我,许给她更大的好处?那我……”
“鸳儿别胡思乱想。”薛淮川安抚:“樊大师她……她与梁南茵是故交,方才还认作了义女,所以拿出此香……”
李鸳儿愣住,身体变得僵硬,手指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裳:“夫人回来了?”
“嗯。”
“我、我害怕。”李鸳儿缩着肩膀埋进他怀中:“夫人她必定恨我入骨,妾身只要想起那个木偶娃娃就做噩梦,若只有妾身一人便罢了,可朝儿敏儿怎么办?他们还那么小,倘若中邪癫狂,一定受不住的……”
“别怕别怕。”薛淮川叹道:“在我眼皮子底下她还敢怎么着?你放心,为夫绝对不允许她再伤害你一分一毫。”
李鸳儿闭上眼睛流泪。
这时管家过来,站在外边回禀:“老爷,夫人已经住进了荣徽阁。”
薛淮川眉头紧锁:“谁让她住那儿的?”
“夫人自己挑的……”
薛淮川冷笑:“她倒不客气,我娘生前最喜爱的院子,我都不舍得住。”
管家垂手低眉:“夫人还说,让大少爷去一趟,有话要问。”
薛淮川神色略微烦闷:“叫他利利索索地,这种小事别再跑来问我。”
“是。”
薛饶与弟弟妹妹正在书房等消息,听闻李鸳儿闻过洗髓香已经好了大半,都很高兴。
“樊大师果然厉害。”薛朝道:“早就听说她的药香抵得过宫廷御医。”
薛敏道:“我觉得夫人更厉害,若非她出面,大师肯定不会割爱。”
薛饶一听便教训起来:“你还小,不记得她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了?再说姨娘就是她害的,赎罪还不够,怎么反成了功劳?”
薛朝和薛敏互看了一眼:“方才听樊大师的意思要重新调查诅咒之事,或许其中另有隐情,此事尚无定论,还是谨言慎行些好。”
薛饶被他俩气死。
这时管家过来传话:“夫人让大少爷过去。”
薛敏笑说:“夫人爱子心切,肯定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呢,大哥快去吧。”
薛饶不由冷笑,心想:又来这套,想拿钱财笼络我,可惜我不吃这套。再说她的东西本就应该给我,否则还能给谁?这个女人真是一无是处,以为钱财能够收买人心,只要拿了她的钱就开始对我说三道四指手画脚,真是越想越气。不过她现在有樊大师做靠山,知道要脸了,说不定会慢慢改过。除非她诚心忏悔,求得姨娘和父亲的原谅,否则我也绝不给她好脸。
薛饶脑中不断设想各种可能,到了荣徽阁,只见丫鬟婆子来来往往,将库房里上好的瓷器、绸缎、屏风,一应物件都搬了过来。而薛夫人正悠闲地站在廊檐下喂鹦鹉。
很好,不是哭哭啼啼的样子,如果待会儿她又开始怨天怨地,讲姨娘的坏话,他必定扭头就走。
薛饶这么想着,撇撇嘴:“有什么事,非把我叫过来。”
俞雅雅正眼也没瞧他:“没什么,问问我的嫁妆,是在你那儿吧?”
谁知薛饶一听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瞬间炸毛:“有完没完?以为自己是债主呢?当初又不是我让你把嫁妆给我的!自个儿要演苦情折子戏,装什么舐犊情深,不就为了掌控我、让我觉得有愧于你吗!”
俞雅雅没想到他那么暴躁,擡眸瞥过去。
“不吃你那套把戏!”薛饶青筋暴起,脖子涨红,眼神满是怨怼:“真不知你怎么有脸回来,这里没有一个人欢迎你!我情愿你死在外面!就因为有你这种娘,我的脸都被丢尽了!别以为攀上樊大师,大家就会对你另眼相待,死了这条心吧!我不会对你改观的!”
俞雅雅扯起嘴角嗤笑:“废话真他妈多,我让你把嫁妆还回来,你叽里呱啦说一大堆,叫唤什么呢?我的钱呢?还剩多少都给我拿过来,在这儿废什么话?”
院子里几个丫鬟赶忙上去劝,薛饶撇开她们,怒气冲冲地走了。
俞雅雅问:“少爷身边服侍饮食起居的大丫鬟是谁?”
“椿莺。”
“叫过来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
俞雅雅恼火,走进屋里,让众人都先出去,她瘫在贵妃榻上拼命扇扇子。
微弱的啼哭声传来,梁南茵的鬼影在角落的阴影里出现,把她吓了一跳。
“你什么时候跟来的?!”
“饶儿……他再也不会理我了。”梁南茵不住地啜泣:“你怎么能对他那么凶狠?原本我们母子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,现在完全破裂了……”
俞雅雅脑壳痛:“哪有余地?他对你早就厌烦透顶了,你没看出来吗?”
梁南茵摇头:“你不了解,儿子恨母亲,都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疼爱,只要我慢慢弥补,总有一日他会明白为娘的苦心。他的埋怨和指责都是我们之间羁绊,他知道那么说可以伤害到我,我愿意接受那些伤害……可你现在不理会他的痛苦,完全无动于衷,还让他还钱……我们之间唯一的羁绊就这么断了……”
俞雅雅猛翻白眼,心想我又不是他妈:“其实我觉得你并不了解你儿子,事实上有时亲情也没那么复杂,就是欺软怕硬而已。”
梁南茵一个劲儿地哭。
外头婆子回禀:“大少爷身边的椿莺来了。”
俞雅雅告诉梁南茵:“好好藏着,听听你儿子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。”
一个圆脸削肩膀的姑娘进来,俞雅雅让她端把凳子坐。
“你老实说,我那几箱子陪嫁是不是已经被薛饶败光了?”
椿莺眼皮子飞快地眨,不敢直视:“没有,还剩下些金银首饰。”
“剩多少?”
她擡手比划:“约莫一匣子……”
俞雅雅瞧着比她的化妆包大不了多少:“府里本就有月例,他平日都在做什么,开销竟然那么大?”
椿莺磕磕巴巴:“少爷喜欢结交朋友,少不得请客吃饭……”
“怎么,吃凤凰肉还是麒麟汤了?”
椿莺编不下去,忽然红着眼眶跪到地上:“求夫人救救大少爷吧,他已经没法子了!”
俞雅雅屏住呼吸瞥了眼衣橱:“你老实交代,不许隐瞒。”
椿莺走投无路,将夫人视作救命稻草,和盘托出。原来薛饶在外面看戏,喝多了,为个戏子与人起争执,竟把对方打成了残废。
“他们家里开口要五千两银子,否则告到官府去!少爷不敢向家里拿,便找赌场老板借款,赔了那家的钱,可赌场放的是高利贷,一个月过去,本息加起来快六千两……”
俞雅雅用力按压酸胀的眉心:“我的陪嫁呢?”
“老爷管得严,大少爷手头不宽裕,又爱交朋友,花钱如流水,就这么挥霍干净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夫人,你可得救救少爷啊,赌场的人翻脸无情,肯定会打死他的!”
这个败家子,打死正好。
“让我想想,你回去吧。”
椿莺离开,梁南茵瘫坐在角落抽泣不止。俞雅雅说:“这种儿子还管他干嘛?人各有命,由得他自生自灭吧。”
“都是我的错,没有好好教导……可他毕竟是我的孩子呀……”t
这话什么意思?俞雅雅冷哼:“你的嫁妆早就被他败光了,我现在可没钱给他还赌债。”
梁南茵说:“他是薛家的少爷,薛家自然该管的。”
“你走了以后,薛淮川把财政大权交给李鸳儿,如今是她当家,你要我去求她?”
梁南茵琢磨:“想办法让她交出库房钥匙……”
俞雅雅笑出声:“说得倒轻巧,那么大的权力,换做你肯轻易交出来?哦,你赌气是会的,堂堂一个薛夫人混成姑子,好牌打得稀烂,现在倒来指挥我?”
梁南茵说:“我本就不擅长那些勾心斗角,下辈子我宁可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妇,再不踏足深宅大院……”
俞雅雅随口打断:“你以为农妇好当呢。再说李鸳儿现在大病初愈,我可不想去招惹她,万一有个好歹,赖在我身上,那还得了。”
“可你答应过我的呀……”
梁南茵一哭,俞雅雅脑袋又开始发昏,胸口堵得想吐。
这时一个丫头过来回话,在门外说:“姨娘请夫人过去吃茶。”
“没安好心。”梁南茵面露怨恨:“到底谁是夫人,应该她来拜见我才对。”
“她现在下得了床才怪。”俞雅雅整理衣衫:“你要想让我在她面前丢人现眼,尽管哭。”说完出门,带上一个婆子和一个婢女,去见李鸳儿。